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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將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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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將帥

說起來就是宇文成龍刻意刁難裴元慶,分明人數不對等,還叫他去打。裴元慶本來是左前鋒,沖鋒陷陣也是應當,不過宇文成龍總是記著裴元慶曾經把他丟進了禦河裏,心裏十分在意,叫他出去先叫陣,卻只給他五千人。

林峰是右前鋒,其實也不是用不得的,不過滿軍上下都知道林峰是宇文成思的人,宇文成龍也不敢隨意招惹。其實招惹了也沒用,左右林峰定然也不會聽他的。前兩回裴元慶出去都沒什麽事兒,不過這一回不一樣,宇文成龍給裴元慶下了死令,打不下來不許回營。

要是裴元慶一個人能全部打下來,要這十萬軍隊做什麽?按理來說這件事情宇文成思應該管一管,不過成思也想瞧瞧裴元慶的反應,就看見了當沒看見。出去溜達了一天,等裴元慶再回來的時候卻十分狼狽了。

不知道對面的人使了什麽手段,裴元慶回來的時候整個人看上去都不太好,眼睛紅腫,卻是睜不開的。想來是有什麽東西迷進去了。宇文成龍幸災樂禍地說:“大敗而歸,該罰!”說著便要叫人將裴元慶拖下去打上四十棍子。裴元慶的一位兄長道:“哪裏有這樣的道理?分明出了力,怎麽還要受罰?”裴仁基也求情:“就是要打,能否等小兒傷愈之後再打?這四十棍子下去,恐怕人就沒有了。”

宇文成龍等的就是這個,愈發興高采烈地喊人過來。宇文成思瞇著眼睛冷眼旁觀。這也怪不得她,宇文成龍雖然是個憨傻的,不過這十幾年也是寄人籬下,哪裏能沒有些計較城府?在裴元慶出征之前就誆他寫下了軍令狀。宇文成思便是想撈他,那也是不行了。在軍中,自然就應該以軍中的規矩來辦事。若是今日她為裴元慶求了情,以後豈不是人人都可以隨意立軍令狀了?

不過成思也沒想著真的叫裴元慶死,只是暗中叫行刑的下手稍微輕一些,瞧著四十棍子打完了,好在還有一口氣兒在。本該叫軍醫趕緊看著的。看樣子,恐怕是眼睛裏面進了生石灰。不過宇文成龍此刻又裝起來頭疼,軍中的軍醫竟然都被調到了宇文成龍的帳下。宇文成龍是主帥,只要身子不適,自然是應該看著的。

裴家的著急地在帳子前面轉來轉去,裴仁基甚至跪求宇文成龍大發慈悲叫兩個軍醫來給裴元慶瞧瞧,不過宇文成龍頭疼,帳子外面的動靜也沒有留意到。

宇文成思不悅,沒好氣地對宇文成龍道:“你差不多得了,別太過分,畢竟是戰時,出了麻煩你我都擔待不起。”宇文成龍未置可否,成思嘆了一口氣,出了帳子,先把裴仁基扶了起來。裴仁基的年紀與宇文化及差不多,雖說與成思隔著兩階,不過畢竟是有了年歲的人,他來求宇文成龍,也不怕折了他的壽。

宇文成思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道:“罷了,我去瞧瞧吧。”這個時候,但凡是能多看裴元慶一眼的,裴仁基心裏也是感激的,顧不上客套不客套的,就把宇文成思請進了帳子。

本來鋼鐵一般的漢子此刻氣若游絲,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閃著閃著,指不定哪一刻開始就不閃了。裴元慶費力地擡頭,只是眼睛全然紅腫著,也不能看人,鬼知道他是怎麽判斷出來這是宇文成思的,居然還很客氣地問了一聲:“宇文將軍好。”畢竟也很少有人會直接叫宇文成思為“宇文將軍”,這仿佛已經是上個世紀的回憶了。宇文成思自己都覺得幹巴巴的,生硬得很。宇文成思摁住了裴元慶:“你都傷成這樣了,就先別客氣了。”他倒是真的不客氣,順勢又躺下了。

宇文成思細細查看了裴元慶的傷勢,若在平時,四十棍子未必挨不住,不過因為眼睛的緣故,總是比平時更脆弱一些。若是被別的什麽東西迷了眼睛,只用清水沖出來就行了。生石灰卻是個麻煩的,這東西萬萬見不得清水,只要見到水,裏面就放出大量的熱來,將眼睛灼燒。如今裴元慶這般難受也是為了這個,異物進了眼睛,眼淚自然流出來沖洗,不過一見到眼淚,生石灰便開始灼燒,眼睛越發難受,故而流出更多的眼睛,如此往覆,傷勢越來越嚴重。

成思道:“不是什麽大問題,我那兒有上好的金瘡藥,一會你們來個人幫他拿上一罐子,回來之後在身上好好抹一抹就行了,棘手的是這個生石灰。去找些烈酒,在找塊幹凈的帕子來。”立即有人去辦了。宇文成思用幹凈的帕子沾了烈酒,慢慢地把眼睛周圍的石灰粉都吸掉,而後又用未曾沾烈酒的幹凈帕子一點一點地把眼睛裏的石灰粉沾出來。弄了小半個時辰,才料理妥當。這還沒完,宇文成思確認石灰粉都被沾掉了之後才敢用清水把裴元慶的眼睛洗幹凈。

良久,宇文成思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成了。”裴元慶自己沒有說什麽,倒是裴仁基感動得老淚縱橫。宇文成思未置可否,人大概就是這樣吧。或許都是幺兒多寵。在宇文成莙回來之前,宇文成思一直都是家裏最小的一個,不過她從來沒有多寵的感覺。這樣一對比,宇文成思倒是有兩分略微地羨慕起裴元慶來。

裴仁基對宇文成思行禮,謝她相救之情。宇文成思苦笑,謝?這倒真是擡舉了她。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裴元慶就已經活蹦亂跳了。宇文成思看著他感慨,年輕人就是這個樣子的吧?她忽而想起來,和晉王一開始出征的那個寒冬,她受傷了之後也是恢覆得這樣快。不過,後來楚布的一擊幾乎讓她沒能緩的過來。

連續一個多月,宇文成思都沒有什麽大動作。不僅僅她沒有大動作,還嚴格地約束著部下,絕不能有什麽大動作。她在藏拙。

宇文成思的營帳裏。

林峰有些擔憂地問:“成思,你確定要這麽幹?”宇文成思苦笑:“其實本來是不想的,不過這兩年都忙著別的事情了,現如今瓦崗的勢力遠遠超過了我的預計,不用些計謀,怎麽能掃幹凈?”“可是這也太危險了。”宇文成思向他微笑:“林峰,我不是在和你商議,我是在以主帥的身份向你下達命令。”林峰默然,當宇文成思說出這樣的話的時候,他就知道,他再也無法阻止她了。宇文成思柔聲道:“我知道你的好意,我會小心的。可是林峰,從去年高達死的時候你就應該知道了,打仗本來就是要死人的。他可以死,我也做好了隨時去死的準備。”

林峰想起來高達死時的狀況,心裏卻茫然了,少頃,林峰轉移話題:“那你二哥哥怎麽辦?”“那是個憨傻的,你別理他。到時候我會料理好他。”

宇文成思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沒有料到,沒有到時候了。再好的菜刀,也有卷刃兒的時候。宇文成思外出巡營,當他回來的時候,中軍是一片狼藉了。好在林峰已經控制住了局面,只是樣子看著嚇人,似有嘩變之癥,不過大多數叛軍已經逃走了,糧草也安安穩穩地放著,損失不大。叛逃的就讓他們去吧,生了異心的人,宇文成思是怎麽都不敢用的。

宇文成思躍下馬來,問:“什麽情況了?”林峰靠過來,指著中軍行轅:“中軍行轅被叛軍困住了,我派人攻了兩次,那裏似乎叛軍數目眾多,都沒有攻下來。你二哥哥還在裏頭,我沒敢死命強攻。”宇文成思頓了一瞬才問:“裴家嗎?”“是。”

還真是。

裴元慶戰敗當日,就是眼睛裏進了生石灰的那天,宇文成思知道秦瓊一個人見了裴仁基,不過說了什麽,實在沒有探聽出來。依著宇文成思的性子,這樣重傷她的人她必然不會輕易放過,呃,除非是宇文成都親自出面撈人。故而當時雖然有些奇怪,不過畢竟沒有實證,她也不好弄什麽莫須有的罪名。

宇文成思拔出長劍,只吩咐了一句:“你在這裏看著。”便沖了進去。宇文成思要重用林峰,不過有時候還是覺得林峰不夠果斷,也過於感情用事。這一戰,宇文成思想讓林峰看著,她的劍走偏鋒。經過了這一戰,他就能做一個真正獨當一面的主帥了。而宇文成思,大概經過了這一戰之後,就與戰場無緣了。林峰何等聰慧伶俐,成思的心思,他自然是明白的。

當宇文成思沖進中軍帳中的時候,就算做好了心理準備,還是被飛濺的鮮血嚇了一跳。她看見,裴元慶的八棱梅花錘沖著宇文成龍的腦袋砸過去,砸得腦漿都迸了出來。她聽見,宇文成龍用盡最後的力氣朝著她的方向大喊:“快跑!”宇文成思忽而想起來,那天在宮裏,她摘了裴元慶的肩的時候,宇文成龍已經被扔到禦河裏面去了,當然沒有看到,後來她暗算了裴元慶,拿下了獅虎的時候,宇文成龍一個沒有階品的人,就算得到皇帝一時的歡心,也依然沒有資格站上朝堂,所以當然也是不知道的。所以他下意識地以為,宇文成思和他的嬌妾一樣,都是嬌滴滴的弱女子。

宇文成思忽而意識到,中軍行轅之中沒有別的人都是宇文成龍的安排,他此前不知道躲在哪個角落,如今被裴元慶找到,又是如何苦苦撐了這些時候。如果她早一刻鐘回來,恐怕事情就不是這個樣子了。

最後的最後,荒誕不羈的宇文成龍,努力把一場嘩變的損失降低到了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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